中國的山寨歐洲城

【TEWA英國新聞/2013.07.01】中國的山寨歐洲城

中國素來以盜版 DVD 、山寨版 iPhone 等聞名。這股山寨文化更延伸到建築，而且經常是把整座城給複製起來。

你一旦進入泰晤鎮，中國都市生活的慣有的喧囂嘈雜，都會瞬間煙消雲散：街上不再有叫賣叉燒包的小販，也看不到拾荒者踩著滿載資源回收物的三輪車。

隨著街道蜿蜒前進，接著，你會看見遠處有座古色古香的典型英國中部鄉村鐘樓。

主掌這座松江區外圍「泰晤士鎮」總設計案的英國建築師東尼．馬凱 (Tony MacKay) 表示，「這座城就像歐洲城市一般如夢似幻。」

「泰晤士鎮」地方官員在 2001 年聘請馬凱前來設計這座城市景觀時，該地是有著大片農地和鴨子的鄉村。而今，它卻成了有著鵝卵石鋪成的街道，英式酒館和督鐸王朝風格建築的城市。該處甚至有一座英國首相邱吉爾的雕像，還有個中古世紀風格的廣場，上面卻有寫中文的炸雞翅和啤酒廣告。

但馬凱對此並不滿意，「這看起來不太對勁，」「看起來假假的。」

馬凱表示，當初承攬設計「泰晤士鎮」的建築師團隊捨棄完全倣真某一建築風格，而將好幾種不同風格湊在一起。比方說，「其中有些木桁架屋竟蓋到六層樓高，而教堂窗戶比例也不對。不同的石材混搭在一起更是錯得離譜。真正的英式教堂不可能這樣蓋的。」

這座「泰晤士鎮」裡的房子大多是屋主買來作房地產投資用的，所以整座城平日總是靜悄悄地，沒什麼人煙聲息，一直到最近才剛剛開始發展出一些人跡和社群感。

對馬凱而言，這地方看起來更像個電影拍攝場景；一位西方部落客說泰晤士鎮令他想起電影《楚門秀》(The Truman Show)。

不過正在拍婚紗照的范宇哲（譯音）根本不在乎。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注視著對方，任由攝影助理在他們身上撒下花瓣；而泰晤士鎮滿城都是像他們這樣，特地到這兒來拍攝婚紗照的年輕夫妻。

范宇哲說，「我喜歡看歐洲足球，所以我對歐洲來的東西都特別感興趣。」「我真希望有一天能真正去參觀英國的泰晤士河，坐在河堤上喝咖啡，享受英國的陽光。」

不遠處，有位名叫張莉（譯音）的女子一邊吃橘子一邊和她的媽媽還有阿姨玩撲克牌。張莉說她趁休假時跑到泰晤士鎮，因為中國城市都既擁擠而且充滿商業氣息，不像這裡風光明媚，綠草如茵。張莉是個低階辦公室行政人員；她的收入不夠讓她到英國旅行。

「一般來說，你若想看看外國建築，就會出國去觀光，」「不過假使我們把外國建築進口到中國來，那我們不用花錢出國旅行，就可以享受外國建築了。」

在中國，像泰晤士鎮這樣的山寨外國城，還有許多。

泰晤士鎮是上海「一城九鎮」計劃的一部份。這個計劃在上海外圍建立許許多多衛星城，每個鎮都模仿了一種不同的歐洲國家建築風格。比方說，在中國某處有個仿造的艾菲爾鐵塔，有個山寨的倫敦大橋，甚至還有個山寨版的英國著名的史前建築遺址「巨石陣」(Stonehenge) 。而就在去年，中國更在廣東蓋起了一整座村落，完全仿冒已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的奧地利阿爾卑斯山村，哈爾施塔特 (Hallstatt) 。

這些山寨城都成了碧安卡．波絲克 (Bianca Bosker) 在其作品《原始仿冒品：當代中國的山寨建築》(Original Copies: Architectural Mimicry in Contemporary China) 一書中所謂的「山寨建築」(duplitecture) 的實例。

當然，不是只有中國人喜歡仿冒歐洲建築；一世紀以前，正迅速發展的美國也是山寨歐洲建築重鎮。差別在於，波絲克在書中指出，許多西方人認為這種仿冒歐洲風格的建築既庸俗且古怪，不過很多中國人卻非常喜歡這些山寨歐洲建築。在中國，幾乎每一個主要城市都有個郊區衛星城，裡面蓋滿了西方豪宅的複製品；有些房屋仲介賣的房子裡，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西式風格建築。

波絲克認為當代中國的山寨文化有一部分歸因於，中國對於「仿冒」這件事抱持相當不一樣的態度。「中國人對於仿冒有著和西方人相當不同的態度。對西方人來說，仿冒是一種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禁忌，然而中國人卻把仿冒當作一種主宰、支配、統治的象徵，不但不被禁止，反而還被鼓勵。」

中國的這套象徵主宰、征服的仿冒文化有其根深蒂固的歷史傳統。早在西元前三世紀，秦始皇就把被他征服的每個小國的王宮，都複製了一座山寨版，蓋在他的首都裡。而今天的中國政府也完全模仿了秦始皇的這項作風，不斷地撒錢興建山寨建築，甚至打造整座山寨城。

波絲克表示，這樣的作法在中國是一種展現實力的表徵，目的在炫耀它重構宇宙的能力，或者說，這象徵中國「擁有了西方最偉大的建築。」 「這也難怪，中國人最常蓋的山寨建築，就是美國白宮，世界強權的終極象徵。」

但也不是所有中國人都支持這種山寨建築。上海建築師董明（譯音）表示，「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些東西，」「中國有它自己豐富的建築遺產，像是古典蘇州庭園，北京紫禁城，還有傳統中國木屋等等。」

董明表示，中國人其實很重視歷史，不過在中國迅速改變的此刻，中國人覺得直接模仿西方建築風格比較實際，也比較令人安心，「我想這幾年是很特別的一段時間；人們還沒有適應改變，於是中國人就不斷地複製他們崇拜，或者從媒體看來的東西，這是很可以理解的。」「人們想要一個特色鮮明的東西，但他們又不知道該下一步要怎麼做，於是就去模仿一個他們所熟悉的東西。」董明認為，假以時日，中國建築會再度找到屬於自己的步伐。

波絲克表示，目前中國正大量製造「西式風格，中式表皮」的建案，比方說歐式豪宅搭配傳統中式庭園，或套用中國風水觀的西式建築。

英國建築師馬凱也認為，中國的山寨歐洲成只是一時間的風尚，傳達了是中國在數十年的自我封閉和隔離後，亟欲重新和世界接軌的渴望。不過馬凱認為，另一個新的趨勢正慢慢浮現。「年輕世代的中國人並不想要傳統建築，而想要現代風格。他們想要一種新穎，能夠和他們的現代科技裝備像是 iPad 連結的生活風格。」

「其中一個例子就是由著名的伊拉克裔英國建築師薩哈．哈蒂擔任總設計師的超級現代，光鮮亮麗的北京望京 SOHO 建案。」

這個全球矚目的建案完成後，它的外型將猶如三條魚狀生物從溪流中浮現。

唯一的問題是，這棟正在興建中的超級建築，已經被重慶的另一個建案給模仿走了；而且，位於重慶的山寨版可能會比正牌的北京望京 SOHO 更早完工。


新聞來源：BBC News 2013/07/01
http://www.bbc.co.uk/news/magazine-23067082#FBM257029